第 3 楼
《促织》(卷四)是《聊斋》中的名篇,促织就是蛐蛐,写明代宣德年间,皇帝朱瞻基好斗蛐蛐,向民间大力征收。陕西华阴县本不是促织的产地,由于县令谄媚,主动进上一只好的,从此责令常供此物,促织在当地就成了昂贵的奇货。县令责令交纳,层层向下勒索。老实的里正成名,不敢向下摊派,又无钱购买,只好自己去捉,捉不到,交不上,几次挨官府的责打,几欲寻死。后来在巫婆的指引下,捉到一只很俊健的促织,如获至宝,百般养护,而被九岁儿子不小心弄死。孩子怕父亲责打,投井自杀,而救上来尚有余气。后来他的魂灵化为促织,轻捷善斗,被逐级进给皇帝,各级官吏均受奖赏,成名也因而发迹,富比世家。
本篇以悲剧为主调,描写成名及其一家为一只小虫所受的磨难和痛苦,而以成子投井达到高潮。这种描写是充分现实主义的,也是感人至深的,展示一出生动逼肖、充满血泪的人间悲剧,对上自皇帝下至县令的封建官场具有很强的冲击力和批判力。促织即蟋蟀,俗名蛐蛐儿,古时又名蛩。因其入秋而鸣,像促人织纺做寒衣,而名促织。有“促织鸣,懒妇惊”的俗语。斗促织始于唐代天宝年间,至宋末期,奸臣贾似道好与其姬妾斗促织,还撰写了《促织经》。明代此风最盛,特别是北京,从皇帝到民间,喜斗促织。“一枚可值十余两银子”,永定门外五里胡家村以盛产善斗的促织闻名。据史料记载,宣宗皇帝朱瞻基“最娴”促织之戏。直到明末,民间还流传着“促织瞿瞿叫,宣宗皇帝要”的俗语(沈德符《万历野获编》)。宣德九年七月,敕令苏州知府况钟“协同”他派去的内官安儿吉祥“采取促织”,一次就要一千个(王世贞《国朝丛记》)。苏州枫桥粮长用骏马换一头促织,妻子窥看,不慎跳出,被鸡给吃了。夫妻为此双双自杀(吕毖《文明小史》)。《促织》前半起伏跌宕的描写充分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。其构思艺术更突出表现在加入小儿灵魂化虫的情节,以此满足皇帝的私欲,从而解救全家的苦难。这是把成子的悲苦从投井自杀又向前推进一步,给人以至死也不能解脱的感觉,是现实悲剧的延伸和升华。现代派作家卡夫卡的名作《变形记》也写了人物化虫的故事,与促织有明显的相似点,两者都以人化为虫的奇特意象成功地表现了现实对人的压迫和摧残,突出了被压迫者的悲苦灵魂,颇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然而,成家小儿并未死去,其灵魂所化的神异的小虫“轻捷善斗”,“应节而舞”,进给皇帝,“上大嘉悦,诏赐抚臣名马锦缎”,县令“以卓异闻”,成名也被免劳役,还破例进学,后“裘马过世家焉”。这一方面似乎削弱了悲剧效应,但其揭示现实的荒谬却又相反相成:皇帝的爱好既可使百姓家破人亡,也可使某些人无端发迹。作品一石双鸟,以同一符号显示荒诞现实的两个方面。